古董联想英雄：一种新套路正在成熟
◎李勤余
看完《古董局中局》，最大的感受不是“好看”或者“难看”，而是它和不久前上映的《铁道英雄》怎么那么像？这真是一个非常奇怪的感受。明明两部电影的内容、题材都“风马牛不相及”，何像之有啊？
然而，如果我们细究它们的人物塑造、叙事手法甚至是作品中的一些“小心思”，就会发现，两部作品异曲同工。甚至连观众对它们的评价也颇为相似——比上不足，比下有余。这是纯属巧合，还是意味着一种新的中国商业片套路正在走向成熟？
主角的祛魅
先说人设。一个是受到冤屈的古玩界高手；一个是保家卫国的铁道游击队队长。雷佳音和张涵予分饰的两位主角看上去“八竿子打不着”，可在人物塑造的方法上却如出一辙。虽然张涵予在表演上不自觉地向智勇双全的杨子荣靠拢，可导演还是为他祛魅，身为队长的老洪不仅不无敌，还有些“窝囊”。从头至尾，他在和日本军官的斗智斗勇中都处于下风，甚至被后者牵着鼻子走。
不仅如此，老洪还失去了英雄该有的冷静与睿智。前面还极力劝阻同伴不要鲁莽行事，转头就毛躁地当街除奸，导致整个铁道队的暴露。电影末尾的大决战更是草草了事，完全无法体现老洪的本领，他之所以能亲手击毙敌人，大概只能感谢编剧的安排。
这不是偶然，新一代观众对大银幕上“高大全”的形象不再感冒，希望看到更贴近现实、更接地气的人设。于是，在《古董局中局》里，许愿一出场就是颓废、消沉的模样，完全没有主角范儿。就连鉴定古董的时候，我们的“前夫哥”也能呼呼大睡，这显然就是为了降低一些主角光环的亮度。
如果说男性角色做的是减法，那么女性角色做的就是加法。《铁道英雄》里的庄妍在机缘巧合下卷入了抗日，但她在短暂慌乱后就迅速进入状态，镇定地帮助老洪渡劫。《古董局中局》里的黄烟烟更是成了探险小队里的武力担当，动不动就秀上一场拳脚功夫。
很明显，主创希望抬高女性角色的地位，至少让她们避免成为“花瓶”。然而，不管是男性角色还是女性角色，最致命的问题还是人物性格的平面化。一个为国家，一个为父辈，老洪和许愿都背负“仇恨”“冤屈”，可在电影里基本找不到他们较为深沉的情感互动。而两位女主角虽然不再柔弱，但更像是电影里的“工具人”，依然是主线剧情里的点缀，可有可无。
钻石级配角
于是，两部电影里更出彩的人物就成了两位配角。《铁道英雄》里的老王看似苟且偷生、满脸酒气，实则忍辱负重隐忍不发，在关键时刻还能挺身而出、视死如归。《古董局中局》里的付贵看上去油嘴滑舌、贪财胆小，却在危急关头救了许愿和烟烟。前者和车站烧煤工石头，后者和许愿的“父子情”也成了电影中最大的泪点。前后反差、先抑后扬，是他们的共同特色。
范伟和葛优影帝级的表演当然值得致敬，但两个角色和电影整个叙事结构之间的游离关系，却很难被掩饰。两位“钻石级”配角的出现，更像是为了煽情而煽情的硬性植入。
为了把角色设计得更“现代”，更符合当代受众的审美心理，主创们确实动足脑筋。但把一个公式套用在所有文本上，也难免会出现“水土不服”。就好像《铁道英雄》在结尾又加了一段群像戏，希望观众能够一同来缅怀银幕上的英雄。可令人尴尬的是，如果之前看得不够仔细，几乎很难分辨镜头里谁是谁。这可能就是套路的局限——角色设计得太刻意，就会因为少了真情实感而变得面目模糊。
“双雄对决”的急转直下
再说说叙事结构。两部电影事实上走的都是“双雄对决”的路线。和以往不同，如今，编剧都意识到，不能再把主角的对手设计成“弱智”。
《铁道英雄》里的日本军官绝不能是《铁道游击队》里的滑稽模样。所以，他一出场就显出狡猾、奸诈的一面，让日本军人假扮成铁道队员，诱骗老乡开门，再行杀戮。这狠毒、凌厉的一幕，确实让观众捏了把汗。同样，李现扮演的药不然功力也不在许愿之下，甚至更具光环。
作为一部商业电影，讲的是什么也许不重要，重要的是能不能抓住观众的期待。如果说这类电影看的就是一个“爽”，而“爽”感的来源就在于双方的斗法，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”的撕扯过程，就是叙事的核心。也因此，双雄的平衡是绝对不能轻易被打破的。
然而，为了保证正义终将战胜邪恶这个大前提，两部电影的叙事都在后半段出现“崩坏”，彻底破坏了双雄间的平衡。《铁道英雄》里的日本军官突然被降智，莫名其妙地拿起枪要和老洪单挑，然后稀里糊涂地“下线”。明知道铁道游击队要来偷袭，还要大搞正面对决，只能理解为编剧编不下去了。
《古董局中局》也是一样。撇开日本方面归还的佛头的错漏不谈，如果许愿没有父亲留下的各种线索当“外挂”，他是断无可能赢过药不然的。
或许可以这么说，“双雄对决”的套路容易学，但精髓还需要继续消化。双雄之间不光要有对决，还得有奇妙的化学反应，不能像上述电影里的人物关系一样生硬。否则，当叙事接近高潮，就会无路可走，只能进行最粗暴的操作。这一点，完全可以参考盖·里奇的《秘密特工》。
套路纯熟是喜是忧
其实，在一些叙事技巧的运用上，中国商业电影确实是越来越纯熟了。比方说，重视埋伏笔、前后呼应——范伟扮演的老王一直要求车站的小伙子叫“爹”，后者不情不愿，直到最后时刻的来临；葛优扮演的付贵一直强调自己年轻时如何神勇，结果在最后还真拿起手枪扮演了一回小马哥。
如果再把目光放远，最近两部颇受好评的小成本电影《扬名立万》《不俗来客》同样能给观众带来一些惊喜。非线性结构、叙事陷阱、不断反转……影迷也很容易从它们的身上看到《两杆大烟枪》《绅士们》之类电影的影子。
这或许可以解释，为什么如今的中国商业电影们拍得越来越“像”了。不知不觉间，大家都在总结、借鉴和运用一些早已经被市场证明有效的套路和手法，想方设法把可能会受欢迎的要素塞进电影文本里。
这样做，好的一面是只要在制作上不敷衍了事，电影的下限就不会太低，至少不会有那么多辣眼睛的烂片；坏的一面则是，到处是刻意的设计和套路，电影也很难有突破性和原创性可言。就好像《古董局中局》和《铁道英雄》在广大观众心目中的形象——看着还不错，不看也没太大损失，看完没多久，也就忘得差不多了。
这对于中国商业电影的发展来说，到底是喜是忧？不妨继续观察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