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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爱王家卫,但这不是印尼版《花样年华》|柏林专访

时间:2022-02-18 10:27:37 来源:凤凰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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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顾草草

若论今年柏林电影节主竞赛的口碑第一黑马,一定要数印度尼西亚影片《过去,如今和之后》。

于影展第三天首映的本片赢得了影评人和观众们的一直喜爱,成为了本届柏林电影节的女性主义叙事高光

八零后女导演卡米拉·安迪妮,在这部电影中,讲述了上世纪六十年代,在印度尼西亚社会剧烈转型时期,一个名叫Nana的女性如何两段婚姻中徘徊、寻找真我本心的故事。

卡米拉·安迪妮

其时,各方政治势力混斗的印度尼西亚,人民生活在动荡之中。在许多区域,民间帮派趁乱崛起,滥用私刑,强抢民女,无恶不作。

Nana一家便是受害者,她的丈夫被莫名掳走,帮派首领想要抢走她作为妻子,她和姐姐只好连夜出逃,留下年迈的父亲与帮派周旋。

Nana在逃亡途中遇到了未来的丈夫Darga,后者收留她,信任她,培养她,让她一手统筹家族产业的蔬菜种植买卖。

能干的Nana不仅成为了办事精明决断的当家主母,并且和Darga一起生了四个孩子,全家和睦富足。

但Nana的生活并不似外人看起来那么完美:她和前夫的孩子Setia经不住逃亡奔波,遗憾早夭。

她和Darga的孩子总是难活,经人指点不得不从小寄养在亲戚家,她与孩子们幼年时的分离是她一生的痛。

Darga走向暮年,心态失衡,一方面担心Nana和青年男子勾搭,一方面自己频频出轨……

有一天,她收到一个陌生女人送来的一包肉。原来村里唯一的屠妇Ino,是丈夫的长期情妇。

Ino长相秀美,身形修长,看起来并不似整日杀牛宰猪的模样,因而坊间有传闻,说她逗留此地是因为其共产主义者的秘密身份。

Nana并没有对她产生敌意,反而充满了好奇。在一次Nana举办的家族聚会上,Ino不请自来,主动帮她分担家务。

Nana最疼爱的小女儿Dais也对Ino不自觉地亲近,Nana索性在忙碌的日子把孩子托给Ino照看。

渐渐地,Ino越来越多地在家里出现,成为了Nana最好的朋友。

Nana把从不对人诉说的心事都告诉了Ino:嫁给Darga15年,她从来没有一天忘记过前夫

不是夜夜在噩梦中反复遭遇前夫的死亡现场,就是为前夫和父亲因为自己而死内疚自责。

1966年,苏哈托政变成功,登基成为总统,开启“新秩序”政治时代

时局的变化本没有给Nana带来太多的影响,但这时,她失踪已久的前夫突然穿着崭新的军服找到了她,以求再续前缘。

Nana又惊又喜又矛盾,只能向唯一的朋友Ino倾诉和寻求答案……

作为青年导演,卡米拉·安迪妮在本片中展现了娴熟的技法和沉着的风格。

影片中呈现的Nana人生片段,跨度近20年,事件繁多琐碎,主线人物并不多,但情感走向几经转变。

影片以平缓的节奏,用大量亲密的中景和近景,辅以充满印尼风情的古典大提琴乐声,娓娓道来。

没有浓缩的戏剧性,没有过分的渲染,观众们跟随着Nana每日插花、育儿、操持家务、陪伴丈夫,渐渐熟悉了她沉静如水的个性,又渐渐从眉眼和身姿的细节中察觉静水微澜——这个夜夜在梦中和前夫生死相会的女人,有着波澜汹涌的内心世界。

每每深夜,她走到无人的绿野,或静谧的后院,独自点燃一支烟,吞吐那些充满磅礴想象力的心事。

一支又一支烟之后,Ino出现在她身边,接过了她手中的烟。这个在嘈杂的菜市场和Nana郑重说“对不起”的女人,成为她唯一的盟友

两个人在郊野跳下山崖溪水,躺在野餐布上谈论对自由的渴望,为彼此梳起整齐的发髻,在水汽氤氲的花园里,投靠头,一起点燃消愁的香烟,定格了今年柏林电影节最迷人的银幕画面。

两个女性因为同一个男人的自私而相识,却因为彼此的宽容接纳,而共同挣脱了受害者的身份。

卡米拉·安迪妮在新闻发布会上谈到影片的创作过程时表示,她对于故事的历史-政治背景进行了大量思考

有许多电影会聚焦印度尼西亚六十年代的动荡政局和社会转型,太多的人关注大时代和大事件。

但是她却看到,由文化和宗教分裂出的不同族群,对于“自由”和“独立”的理解是不一样的,她想呈现具体的人的生存状态

身为女性,她更关心的是,在那个时代女性在做什么,女性的位置在何处,女性的头脑和心灵如何安放。

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战场,女性大部分的生存空间都在家里——但是家里就不能发生重要的事情吗?

在制片人、女演员Happy Salma的介绍下,她接触了印度尼西亚最负盛名的艺术商人Jais Darga。

Happy Salma

Jais Darga

在后者的委托和支持下,她开始根据Jais母亲的生平创作本片。为自己的母亲拍摄一部电影是Jais Darga的夙愿,因此她在资金上为卡米拉·安迪妮提供了全面的支持。

在创作过程中,卡米拉·安迪妮更融入了自己家族中女性的故事,将一个女人的故事,扩写成了作为复数的女性的故事。

作为印度尼西亚著名电影人Garin Nugroho的长女,卡米拉·安迪妮并不是第一次做客柏林。

她的长片作品《镜子不说谎》和《亦真亦幻》分别于2011年、2017年参与了新生代单元的展映。

直到今年,她终于带着第四部长片《过去,如今和之后》闯进了主竞赛。

Ifeng电影在本片首映后第一时间,于柏林电影宫专访了卡米拉·安迪妮,和她聊了聊《过去,如今和之后》的创作历程。

这是为我们巽他族的母亲们所拍的电影

Ifeng电影:在新闻发布会大家才知道,原来《过去,如今和之后》的女主角原型,就是本片制片人Jais Darga的妈妈。

这是她献给自己母亲的电影,甚至她的母亲亲临了本片在柏林电影节的首映现场。能不能分享一下,这部电影的诞生、创作过程,你是如何与这个故事相遇的?

卡米拉·安迪妮:Jais Darga非常爱她的母亲。印尼诗人Dhda Imran为她写了一本传记,其中有一部分是关于她母亲的,后来她决定拍一部献给自己母亲的电影。

本片的女主角、也是本片的联合制片人之一Happy Salma是她的朋友,曾经看过我的作品,认为我是担任导演的合适人选,就主动向Jais推荐了我。

其实一开始我对于人物传记电影并不是很感兴趣……但是我依然去阅读了那本书,尤其是关于她母亲的部分,结果一下子被吸引了,可以说是深受触动,产生了巨大的共鸣。

让我进入这个项目最重要的原因,在于我们都是巽(xùn)他族人,我们继承了相同的文化传统,来自同一片土地。

我的外婆,我的母亲都是巽他族人。有一点极为一直,我们家族的女性长辈们,可以说某种程度上都是父权社会的受害者。

电影中女主角的丈夫豢养情妇、最终与她分开。我的外公离开外婆后,也娶了别的女人做妻子。

所以那本书所讲述的故事,Jais母亲的经历,我作为一个巽他族女性,感受实在是太深太强了。

确定合作意向之后,我给Jais和Happy写了一个项目书,阐述了我拍摄这部电影的强烈意愿和思路。

我想用一种温柔的方式去讨论秘密、悖论,我想去关注六十年代印度尼西亚的巽他族女性生存境况,女性是如何依靠彼此的支撑而在父权社会里活下去的

Jais Darga和Happy Salma接受了我的项目书,我们非常和谐地进入了互惠协作的伙伴关系,我们在一起把所有关于巽他族、母亲、外婆们的话题都聊了个透。

大多数印尼电影,尤其是在国际上能够看到的,都是关于爪哇族人的,展现的都是爪哇文化——因为他们才是印尼的第一大民族。

人们很少在电影世界看到巽他族的世界。作为一个热爱自己民族和文化的电影人,我对此有非常强烈的表达欲。

Ifeng电影:那么在改编这个巽他族女性的故事时,你是否融入了个人的经历?

卡米拉·安迪妮:当然。这也是为什么我觉得称这部电影改编自传记小说,是一种不太严谨的说法……

这部电影中,也有我自己的故事,也有我母亲、我的家族的故事,我把我们这些女性的命运交织糅合在一起了。

全员女性的剧组给我了家人般的支持

Ifeng电影:在新闻发布会上你介绍自己主创团队的时候,几乎全员是女性,这在印尼,甚至在全球,都实属罕见吧?

卡米拉·安迪妮:没错,我们的联合制片、美术设计、化妆等等,都是女性。

只有制片人之一——他是我的丈夫,和音乐设计、摄影师是男性,剧组里其他人全都是女性

对我来说,这个项目真的非常……如果一定要形容,那就是“舒适”

剧组里的每一个人对我来说都像家人一般,我们都相识了多年,都是从彼此电影事业刚起步的时候就开始合作拍片的,配合默契,理念一致。

再比如Jais Darga,虽然是因为这个项目才结识,但是我们在前期创作、筹备过程中掏心掏肺,到开拍的时候也像我的姐姐一般了。

所以拍摄过程之流畅舒适,是我从未体验过的。每个人都非常温暖、专业地配合我。或许你不相信,我们的片场真的零抓马

如果要我形容,创作这部电影的过程,就像我们整个电影团队一起演奏自由爵士,默契地一起变奏、合奏。

Nana的故事是当代女性和旧日女性的对话

Ifeng电影:“时间”在你的电影中是一个非常有趣的概念。片名“过去,如今和之后”就暗示影片将呈现Nana一生中的不同时态。

我想最明显的,就是在Nana的现实和梦境中,她能看到属于过去、生死未卜的前夫,也能看到幼年和长大后的女儿Dais。

那么在创作的过程中,你是怎么勾勒时间的相对性的?

卡米拉·安迪妮:我从写作到影像表达的不同创作阶段中,一直在努力尝试,用Nana的故事作为当代女性生活的镜像

Nana确实生活在那个时代,可是她的所作所为并不全然是当时女性的典型。过去和现在的冲突,是我作品聚焦的重点。

60年代政局动荡,其实现在我们的政治生活也在经历一些激烈的转变。但是女性的生存处境,是否改变了、改善了?

作为生活在2022年的女性,回溯历史,应当竭力清醒地认识到改变和和传统、矛盾。

我们的生活中有母亲、外婆们留下的遗产、遗迹,也有被一代代人所积极改变的东西,我们是现代性和文化转型的受益者、见证者

我不想遵循线性的时间线,我想让时间具有流动性、相对性,让当代女性和旧日女性可以站在一起产生对话。

正妻和情妇的友情来源于女性内部的团结

Ifeng电影:在这部影片中,女主角Nana和丈夫的情妇Ino的情谊最为动人。她们出人意料地并没有争宠,而是成为了互相扶持、坦诚交心的朋友。

卡米拉·安迪妮:其实因为我的成长经历,我反而觉得她们的友情是十分普遍的。

我在电影中尽力还原当时印度尼西亚的父权社会环境,而她们都是父权社会的受害者

在这个环境当中,女性如果不彼此团结,就孤立无援;女性只拥有彼此,她们会成为彼此朋友、陪伴,这是她们生活中最重要的关系。

我觉得当今女性的关系,也可以像当年的Nana、Ino那样……我认为,她们的关系是流动的,恒常的。

也许对有些人来说是罕见的,但是大家都能体会到这种情谊的珍贵、美好。

其实某种程度上,这也是一个敏感的话题……尤其是在印度尼西亚,会有人问我:这是政治的吗?这是在宣传一夫多妻吗?

我不想往这个方向引导观众,但是会有人这么想可能也很有趣吧。

散发的Nana意味着叛逆和解放

Ifeng电影:在电影中,有很多反复出现的画面都和头发有关。

比如Nana在电影的不同场景中满怀心事地梳头,慎重又犹疑地将头发绑成整齐的发髻。但是在接近尾声时,她心结渐解,如释重负地把头发披散下来……

头发的不同式样在印度尼西亚的文化中有怎样特殊的意义吗?

导演卡米拉·安迪妮:我是一个非常注重视觉呈现的导演,在写作阶段就会进行影像的具体设计,我想这也是作为电影作者应该做的。

电影中的很多细节都来自于我的生活,所见所闻,童年记忆等等。

头发确实是解锁电影情节的关键。比如Nana每过一阵就会给丈夫将白发染黑,这是我的外婆和外公的日常,我小时候总是能看到这个场景。

你提到的影片中Nana梳头的镜头,我记得常常从睡梦中醒来,能看到外婆坐在床头,一遍又一遍认真仔细地梳头,这个场景深深刻在了我的心里。

其实关于女性的头发,在印尼有某些习俗或者传统。

印度尼西亚受到印度和佛教的很大影响,很多女性都会梳发髻。到了六七十年代,很多女性在外来西方文化的影响下,选择了将头发自由地放下来。

而穆斯林妇女因为信仰伊斯兰教的缘故,会戴头巾遮住自己的头发……

但其实以前并不这样,女性只有去宗教场所才戴头巾,日常生活中都是不戴头巾的。

全天候地戴头巾其实是相对新的现象,是很多穆斯林原教旨主义者来到印度尼西亚之后才推动的转变,大概发生在1998年左右。

也就是说,二十多年前,印度尼西亚的穆斯林妇女才开始一直戴头巾的。

想想并不是多久之前,但是人们会误以为似乎自古以来印尼的女性就是用头巾包裹自己的。

另外在印尼,人们对头发的式样也有一些约定俗成的理解。往往一个女性把头发披散地自由放下,意味着她想要离婚、想要反叛,或者家里有人过世。

所以散发往往代表着特殊的情况。在我的电影里,我让Nana把头发散开,意味着她的新生和自我解放

我爱王家卫

但这并不是印尼版的《花样年华》

Ifeng电影:电影的女主角Nana,在现实中和丈夫琴瑟和谐,在梦中魂牵梦萦着前夫。

这个双面的爱情故事,让我和很多记者都想起了王家卫导演的电影。尤其是Nana恋爱戏份的镜头,氛围和细节都像极了《花样年华》

在创作时,同为亚洲导演,你会把王家卫的作品作为参考吗?

卡米拉·安迪妮:我当然很爱看电影,但是自己拍电影的时候,从来没有具体去借鉴、参考某一部电影。

我的作品整体而言是原创性极强,相当有机的。当然我不否认,我一定会某种程度上受到自己喜欢的电影影响。

但我并不是一个崇拜偶像的作者,不会去模仿、遵循谁

在前期准备的时候,我和团队根本都没有提过“王家卫”的名字。

但是在片场,真的开始拍摄的时候,我们在营造每一个镜头具体的氛围和感觉时——当然有很多失败重来的时候,但每次觉得“这就对了”时,我的摄影指导就忍不住感叹:“为什么我们一直在回到王家卫的路子?”

似乎这种影像,最优解都已经打上了“王家卫”的标签。

我别无选择,我不能为了避嫌王家卫,而放弃我们的成果,我只能一次又一次承认,他是对的。

所以……我想,作为一个非常爱王家卫电影的人,如果我的作品让你想起王家卫,那是我的荣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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标签: 柏林电影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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