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次《西区故事》的翻车，向我们证明了什么？
文 | 张博文
前段时间，又有老导演对好莱坞现状开炮了。
“漫威电影是一部原型电影，被反复制作成不同的样子。”说话的人是《教父》导演科波拉。
完美接棒了马丁斯科塞斯的观点：漫威电影不是电影，是主题公园。
两位在70年代以勇猛突破，使好莱坞改朝换代的小将，如今都白发苍苍。科波拉为了1亿美元预算的新片，卖掉自家葡萄园的故事，更显得有点残酷凄凉。
虽痛批漫威，也对《沙丘》《007》抱有遗憾，但有一部新片，却让老爷子非常期待。
那就是老朋友斯皮尔伯格的歌舞片巨作《西区故事》。
“我希望它能票房出色，提醒人们影院的重要，流媒体只是家庭录像。”
可事与愿违，《西区故事》票房表现挣扎，面临巨大的回本压力。
大导演+经典翻拍，难道真的扑街了吗？
01
无疑，《西区故事》有珠玉在前。
它最早创作于1956年，是美国百老汇音乐剧中最经典的悲剧之一。
1961年首次搬上大银幕，惊人地夺得奥斯卡最佳影片、最佳导演、最佳男配角、最佳女配角等十项大奖，数量位列影史第四。
故事很简单，50年代，在曼哈顿的西部贫民区，有两帮势不两立的流氓团伙，一个是由白人里弗领导的“喷气机帮(Jets)”，另一个是由波多黎各人贝尔纳多带头的“鲨鱼帮(Sharks)”。
分属不同帮派、不同种族的“苦命鸳鸯”托尼和玛丽亚，在一次舞会后坠入爱河，他们的爱情受到了重重阻拦。
在电影过去整整60年后，翻拍新版，是大导演斯皮尔伯格的小心愿。
“自从我10岁以来，就一直听百老汇的原声带，直到看了1961年那般极其古典又无与伦比的《西区故事》，它成了我的一生挚爱。”
这位在年幼时，见证过歌舞片最后辉煌的大导演，甚至会在周末陪孩子玩时，教他们哼唱电影里的歌曲，并用摄影机记录下来。
他谦卑地认为，虽然自己是死忠粉，有过往那么多电影经验，仍不足以立刻上手歌舞片。为此，他和演员们用了四个半月来排练。
可是，这趟翻拍的过程，却不被公司和媒体看好：今天，还有人爱看歌舞片吗？
答案令人怀疑，随即而来的，任何翻拍经典的行为，都会面临两种无情的比较：
与旧作比较，与时代比较。
02
老版电影一开场，从宏观的西区俯瞰，降落到一条街，一个篮球场，再降落到几个打响指的白人青年。
阳光明媚，把他们照得充满自信，在一个共同的节奏里，街区生活拉开大幕。
响指镜头被后世不断模仿，但斯皮尔伯格素来以拍精彩的开场镜头闻名，上来就摆脱了它。
一个长镜头贴着灰色的地面，越过残破的石头和钢筋，爬过描画美好未来的广告牌，这里是在建的林肯艺术中心，可现在，只有一片废墟模样，曝露在观众眼前。
歌舞开场前，导演先端出了新舞台，给了这个“罗密欧与朱丽叶”的故事新基调，相较老版油画般的鲜亮，新版的舞台更灰色、暗淡。
但也因此，更有现实质感。
作为一部歌舞片，新版《西区故事》在原有基础上，也做到了更大、更美、更亮，让人赏心悦目看到嗨。
听觉上，它沿用了原版伯恩斯坦的经典配乐，风格包括爵士乐、传统音乐、百老汇风、拉美音乐等等。对爱好者来说，绝对称得上一趟美国现代音乐的寻根之旅。
视觉上，提名最佳服装设计的新作，复活了50年代的街头。
喷气机帮的成员，穿着粗斜纹棉布和皮夹克，以清爽的蓝绿色调为主，而鲨鱼帮的波多黎各人，是温暖的黄色，女性点缀了热带印花。
在斗舞时，黄红相间的鲨鱼帮大嫂，挥动裙摆踢腿，就像一朵妖艳的花，突然盛开在街头。
最近这几年，像是《爱乐之城》《冰雪奇缘》等音乐电影，都有出圈的唱段，可舞蹈却逐渐消失在电影里。
《西区故事》给了我们久违的肢体震撼，大开大合的力量感，和点到即止的分寸感，做到了一场大秀的水平。
而斯皮尔伯格不愧为调度大师，摄影机的走位，较原版更为灵动，像与演员们在共舞，给人更蓬勃的张力。
帮派的张扬与骄傲，坠入爱河时的神往，决斗的凶狠与紧张，人物的个性在动作里延伸。习惯了用表情判断演技后，我们往往忽略了动作。
可是，精彩的部分到这里，也就基本夸完了。
03
看完全片，我们没想到在剧情上，老斯真就尊重原版，基本啥也没改。
这个经典言情小说，在今天看起来既狗血，又毫不感人。
一对见了一面，就一眼万年的年轻男女，不顾种族矛盾，不顾亲友劝阻，走到一起，这是合理的。
但是这两位，真不拿其他人当回事，只管自己爱爱爱。
片中最WTF的情节，大概就是男主为了好友，捅死女主哥哥后，来到女主窗前，留下一句：我去投案了，但必须要先见你一面。
女主轻锤他胸口，哭着说：你走了，我怎么原谅你。
两人哭做一团，再一个镜头，居然双双从床上惊醒了？这关键时候，你俩就困觉了？
爱情线拉垮了，社会线也不保。
相比较原版，新版里帮派两败俱伤的结局，也失去了时代所致的必然感。
虽然歌词里有体现，他们的父亲是酒鬼，母亲是毒虫，生来注定成为混混，死去注定因为斗狠。
但一些关键的情节上，因为缺乏对代表成年人、代表社会权力的警察等管教者们的刻画，他们的悲剧更像是意外的惨剧，而没有时代隐隐的推波助澜。
族裔矛盾、社会问题、青年状态在大量的歌舞中被冲散，变得轻飘飘，让人无法共情。
剧情全面的溃败，让装旧酒的新瓶，翻新不起来。斯导深陷怀旧，导致了美国影院里，老人在为怀旧欢呼，年轻人却被怀旧的斥力逼走。
我们坐在电脑前更不用说了，以歌舞为最大甚至唯一冲击力的电影，失去了银幕的放大效果，眼前只是一个琼瑶故事。中国歌舞片的底子薄弱，卖得最好的是周董的《天台爱情》，还有一半是个人品牌的吸引力。
无疑，斯皮尔伯格是大师级的匠人导演，他的幻想、创新和技法，屡屡让时代走得更快一步，可是，电影内涵的短板，也是他不被一些人承认为最顶尖导演的原因。
这次，《西区故事》的翻车，像再一次证明了，黄金时代好莱坞的审美，它们着实美好，但有时也很难走进年轻人心里。
它们的精气神，它们唱念做打，不是当下的节奏。年轻人会认为你的歌舞还算好看，你的故事一片稀烂，而作为电影，它们之间没有联系起来的必要。
今天，地位尚在的斯皮尔伯格，有资格用大投资，唤醒旧梦，可明天呢？
